山口忠最近總是在抽煙。

早上八點五十分準時打卡,九點開會,十點被上司用溫和卻殘忍的語氣糾正企劃書;下午三點處理來自全國各地的經銷商抱怨信;六點半假裝加班,其實只是逃避回家。晚上八點,他會走到大樓後方停車場的小巷裡,點燃一根煙。

煙霧在他臉龐周圍盤旋,短暫地掩蓋了他疲憊的表情。點煙時,火星在指尖閃了一下,隨即被吞沒進夜色。他站在巷子深處,頭微微仰起,第一口煙緩緩吐出,在寒冷的空氣中升起,如柔軟的白霧,盤旋穿過耳側,繞過額前的瀏海,最後在風中無聲消散。炊煙裊裊,牆角的空氣染上了灰與白。

他望著煙霧一縷縷升上天際,那些細長的、緩慢扭曲的線條,是他壓抑了十幾年的愛意,那些說不出口的愛,全都藏進這一口又一口的煙裡。煙幕如絲、如紗,像不肯散去的夢境。看似飄散,其實一直在心底打轉,那些從未說出口的話灼燒著他的肺。

他抽煙的樣子,只有那堵灰牆和垃圾桶知道。

那份藏在心裡的感情,如煙,越壓越濃;越壓越嗆。他快要忘記怎麼呼吸了。可惡,煙癮又犯了,山口忠怨恨這樣的自己,卻又拿起了煙盒,點燃。深吸一口,讓那股濃煙把未說出口的告白燻進喉、燻進肺,燻進那些壓力將他困住的日子裡。

升職那天,仙台蛙的選手月島螢罕見地主動約他去居酒屋。兩人舉起啤酒杯輕輕一碰,月島說:「辛苦了,山口課長。」語氣輕描淡寫,眼神裡卻藏著讓人不易察覺的擔憂。

他以為自己藏得很好。每次抽煙都挑在月島不在的時候,將衣服掛在陽台風乾、洗過兩次以上的頭髮、噴上過量的香水,甚至換了香煙牌子。並肩走在回家路上,他都笑得自然如常,就怕對方聞到他身上的煙味,皺起眉,遠離他。

只為了不讓那個人發現他的煙癮越來越重。他不想讓月島知道自己有多渴望、多狼狽。

煙味是藏不住的,就像愛意一樣。那種滲進指節和衣領的氣味,在日落後更清晰的焦糖煙草味,是月島熟悉得幾乎能在夢裡聞到的氣息。他沒說破,只因為他愛他。忍受煙味,是他唯一能做的接近。